虽然傍晚时分天就晴了,但是北风整整刮了一夜。 森林里山呼海啸,那阵势仿佛世界末日即将来临,十分恐怖。
我的小帐篷在大风中不停地颤抖,好像随时都有被撕碎的危险。 冷空气从外账底部的缝隙里灌进来,我裹着羽绒睡袋依然被冻得瑟瑟发抖。
真后悔这次穿越太行山没有带上厚实的四季帐,让我受尽寒冷的折磨。 阿斌和香雪应该都比我好许多,他俩一个带了高山帐,一个有两千克重的羽绒睡袋。
这是我们在太行山顶露营的第三个晚上,如果一切顺利的话,天亮就可以翻山了。 好不容易捱到天亮,我穿好衣服鞋帽钻出帐篷,却没有看到我期盼已久的太行日出。
昨天夜里明明繁星漫天,而早晨怎么又变成了多云天气? 虽然小雨已经消失,但是东方的地平线上弥漫着一片厚厚的云层,好久不愿散去。
直到九点多我们吃完早饭,太阳才懒洋洋地从云层里露了个脸儿,就像睡懒觉的美人儿,没有妆容,便失去了清晨的美丽。 早饭之后我们又用了一个小时打包行李,收拾营地,把垃圾清理得干干净净,片纸不留。
最后环视一遍周围,再背着登山包上路。 整整三天,粮食和蔬菜吃掉不少,我感觉背包能轻七八斤。
今天的路线依然是他俩昨天去过的驼峰,然后翻过驼峰,进入山西地界。 穿过松树林,爬上一道平缓宽阔的山梁,进入另一个风景区——驼梁景区。
山坡上的枯草齐腰深,小道从草地中央穿过。 路边的白桦树已经早早进入了深秋,光秃秃的枝杈上悬挂着零星的枯叶,在风中飘摇。
而那粗壮的树干经过昨日风雨的洗刷,洁白如雪。 树身上一个个“眼睛”瞪得老大,不眨眼地盯着路过的每一个行人。
我特别喜欢白桦树,尤其是深秋季节的白桦,那种清爽更让人着迷。 我拍照的功夫两位队友已经走远了,我看见他俩沿着另一条栈道爬向驼峰顶上。
我想了想,离开木栈道,沿一条小土路往顶峰爬去。 阿斌看见我走上岔道,大喊道:“你走错了吧?应该从这里上山。” 我回答:“都可以上到山顶上。这边有一个阎锡山工事,我去看一看。” “那我也去。”他从木栈道上又下来了。
香雪自己沿木栈道上到了山顶。 距离山顶平台还有几百米的路程,这里海拔高度已经超过2200米,气温明显低了很多。
回头眺望,居高临下,一览众山小,又是另一番景象。 从脚下的山坡一直到遥远的地平线,峰峦叠嶂,绵绵不绝。
几乎所有的山梁上全是落叶松林子,一片橙红,甚是壮观。 我们呆了足足两天的营地已经远在两公里之外,小木屋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火柴盒大小。
沿小道走了不远,看见前方有两头小牛,一个在路边草丛里埋头吃草,另一头站在道路中央,一动不动地盯着我俩看。 它们背部和脑袋呈深红色,腹部和脖子却一片雪白,干净又漂亮。
“过不去了,”阿斌停住了脚步,“怎么办?” “怕什么?还能顶你啊?” “那可不一定。” 动物看人只是出于好奇,尤其是面对陌生的人。 等我俩走到距离它一米远的时候,它往路边挪了挪,正好让我们通过。
“你看,它挺懂礼貌的。”我说。 “就怕今天心情不好。” “牛心没有人心复杂。” “呵呵。” 等我们爬上山顶的时候,又看见七八头牛,都是红白相间的花牛,有小牛犊,还有又肥又壮的大母牛。
也许是昨天下雨的缘故吧,它们个个从头到脚干干净净,就像刚洗过澡一样,和我原来在乡下见到的牛大不一样。 我正数着有几头牛的时候,随着吆喝声放牛的人过来了。
一瘦瘦的老头,个头不高,满脸沧桑,年纪和我不差上下,挥着皮鞭子赶那些跑到山坡下面去的牛。 “你养这么多的牛啊?”我先打了个招呼。
“不多,30几头。”听口音是山那边山西地界的。 “这牛一天能产多少奶啊?”阿斌问道。
这种红白相间的花色确实像极了奶牛。 “不产奶,买牛犊子。”老头回答。
“是肉牛啊?”我问。 “就是的。我只卖牛犊子,人家买了去再育肥。” “养这么大就该卖了吧?”我指着旁边一头小牛犊,它正在往另一头大母牛肚子底下拱着找奶吃。
“这个还小呢,得养够8个月再卖。” “养8个月能卖多少钱?” “一万来块钱。” 我一算,一个牛犊子一万,几十头牛,一年还不挣几十万? “那你可挣大钱了啊!”我笑道。
“嗨!也挣不下个钱。一头母牛一年下一个牛犊子,一年也就出栏十几头。挣钱的是育肥的那个人。人家把牛买了去,育肥几个月再宰牛卖肉。” “那也能挣十几万吧?” “饲料太贵了,玉米都快两元一斤了。” “这么多草,还用吃饲料吗?” “你看这山上草都不行了,一个冬天,还有春天,全靠饲料喂呢。” 又有两头调皮的小牛犊往驼梁南边的山坡下面跑去,放牛老头急忙下去撵,等他再一次爬上来的时候累得气喘吁吁,面红耳赤。 “你家住哪里?”我问。
他指了指山那边的深沟里,“就在下面的老卜沟村。” “多远?” “十几里路。”他说的是华里,十几华里那也不近啊。 “你为什么不在家门口附近,要跑这么远来放牛,多累啊?” “它们都在沟底下吃草,吃着吃着就上来了。” 原来牛也和我一样爱好爬山。
“那每天都要上山来吗?” “不上山咋办呢?小牛犊子丢了就麻烦了。” “也挺好,就当锻炼身体了。”我笑笑。 “嗨!有啥用呢。” 又有牛跑远了,他举着鞭子去追赶。
太辛苦了,干这个活儿没有一把子好体力真的不行啊! 这时香雪在山梁最高处大声呼喊,我和放牛人挥手告别。
翻过山梁来到另一面山坡上,才看见另外20多头牛在这儿静静地吃草,没有喧闹,只能听见咀嚼声和铃铛声。 一头半岁的小牛长得特别漂亮,它对地上的草不感兴趣,磨磨蹭蹭就想讨一口奶吃,可是牛妈妈不愿意,一脚将它踢开。
我举起相机给它拍照,它睁大眼睛出神地望着我。 我头一回发现小牛的眼睛竟如此漂亮,眼珠乌黑明亮,双眼皮十分明显,睫毛又密又长,深色的眼线就像化妆师刚刚精心描绘的一般。
如果它是美女的话,这种眼型属于桃花眼,最易招男性青睐。 它就一直这样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看,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些什么。
只可惜啊! 再漂亮的小牛最终都逃脱不了它的宿命。
等到长大“成牛”、膘肥体壮的那一天,也就是它们走向“刑场”的那一天。 它们是牧牛人一家的生计,牛贩子的财富,城里人餐桌上的美味佳肴。
想到这里我忽然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,觉得吃肉是一种罪恶,真害怕以后坐在火锅前想起小牛那双纯洁无瑕的大眼睛。 其实,再仔细想想,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里,我们渺小的个体又何尝不是如此呢?
我姥姥曾经说过,人与物是一理,现在我终于悟出这句话的伟大。 但是,凡事别往太深里想,最明白的人往往活得最绝望。
“大哥啊!你还走不走?” 同伴在前方呼唤我,我回头一看,他俩已经走出好远去。 前方是舒缓而宽阔的山坡,山坡上长满茂密的落叶松,红红的一大片,像燃烧中的火焰。
远处的崇山峻岭延绵不断,一直伸展到天尽头。 那里,天地一色。
别想那么多了,继续往前走吧! 只要双脚还在,就能看见更美的风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