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野草

立春一过,野草的根和种子就潜心于构思勃发了。 一场雨过,土地酥软,野草们憋足劲地生长,这是它们的盛世年华啊!

仅几天的功夫,就见河畔、沟沿、坡地、路旁和田埂,都长满了柔嫩多浆、鲜脆碧青的野草。 让人仿佛看到,哪里有只手,正擎着一支巨大的狼毫,蘸着颜料在画,一笔下去,是浅绿加翠绿。

再一笔下去,是葱绿加黛绿。 抑或再来一笔青绿和碧绿。

人走进田野里去,立即被众绿们淹没。 哎呀——你一声惊叫尚未出口,你的心,已被绿沦陷。

这个时候,你愿意俯身就俯身,愿意张嘴就张嘴,愿意深嗅就深嗅。 狗尾巴草、车前草、丝毛草、鱼腥草… …

这些野草,都长出来了,多么熟悉的野草啊! 它们如同青春美少女,散发的都是年轻的气息,清新而迷人。

在乡下,野草是生命力最旺盛的植物,无论是踩踏过、挤压过,还是虫鸟馋食过,几滴露珠,一丝阳光,生长依旧。 既是将一块石头压在野草上,过段时间移开石头,除了野草的身体白净许多外,风采依旧。

而且,只要有土的地方就能看到野草生命的痕迹,哪怕是墙头、房檐都有它们的身影,就是菜地、农田里亦长满了野草。 有时田地里的野草多得都“吃”掉了庄稼,对庄稼的生长可谓是一种浩大的冒犯和侵害。

它们或许要面临锄头、除草剂的摧残,但是,它们的根须在地底下仍然保持着清醒的头脑和活力,它们把生活的信念深深扎在土壤里,养精蓄锐,一刻也不松懈。 村庄里的人也过着野草般的生活,他们知足,简朴,乐观。

他们与野草为伴,从野草中悟出真知。 其实,他们哪需要悟啊,野草的基因早已融进了他们的基因,如同饮水,冷暖自知。

唉! 人生一世,野草一秋。

野草的一生看到的东西并不比人少,野草看到雨水在空中亦疾亦徐地跳舞。 野草看到花粉沾满蝴蝶的翅膀。

野草看到阳光钻进人的脖子。 野草看到锅碗瓢盆家长里短。

野草看到婚丧嫁娶、家庭兴衰。 每一棵野草都会说话。

它说给大地听。 说给昆虫听。

说给露珠听。 说给小鸟听。

说给阳光听。 喁喁,喁喁。

季节的轮转,就是听了野草的话。 草绿,春来。

草枯,冬至。 我的童年生活也离不开野草,那时候,割野草是我每天必做的功课,猪要吃,牛也要吃。

田间的各种野草尽是猪牛的粮食,它们使着劲地长,那些铺满田梗、坡地、水沟上的绿,随手一抓就是一大把,新绿的野草,轻轻松松就能装满一大筐。 那时,在我的眼中,比那满眼的油菜花长势更喜人的就是那蓬勃而起的野草了。

如黄花菜、紫云英、牛皮菜等等牛和猪都爱吃的野草。 小时候,家家户户煮饭炒菜以烧柴为主,需求量大,柴火短缺是常事。

每年秋天,我都会去漫地里砍柴火。 这柴火,其实就是已行走到生命极限的野草。

放学回家,拿起竹筐,拿一把镰刀,搭上肩就走,哗啦哗啦满野地瞎转悠。 在本来就光秃秃的地里硬是搂出一筐筐柴火来。

我是喜欢野草的,它们慈祥得如同母亲一样。 我把手伸过去,它摩挲着我的掌心,一下,两下… …

轻轻地。 我疲惫奔波的心,突然止息。

我也喜欢看草叶上晶莹剔透的露珠,那欲坠不坠的样子,那透明的样子,被阳光折射后的样子,还有青草的独特的有点涩的香气,都让我着迷。 在乡村,野草有时是多余的甚至是有害的,但野草却是人类生存必不可少的。

千百年来,野草努力维护着我们生存的这个星球上饱受创伤的地方,不让它们分崩离析。 如果没有野草,大地失去了植被,必会造成水土流失,土地沙化,山体垮塌,岂不最终和月球一样荒凉!

野草没有生息之地,也就没有我们人类生命的存在之地,野草在这片土地上繁衍生息千万年,不必说呱呱坠地的生命需要用野草煮水擦洗,也不必说喂养灵魂的袅袅炊烟宣扬的是野草的颜色和气息。 金银花,车前草,鱼腥草… …

它们既是草,又是药,野草是医生、是诗人、是哲学家,不仅关注着我们人类的健康,也关注着人心灵的丰盈与贫瘠。 不慕树高,不慕花香,不怨天尤人。

野草如此,我们的人生又何尝不是如此? 无论什么样的土壤,只要有一席之地,蘸上阳光的色泽,混合泥土的芳香,将生命的根深深插进泥土里,汲取水份、营养,铸造朴实而坚定的人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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